沉柯_

无用灵魂。

虹组only

【翔润】渴肤症

*房东S x 房客J

*BGM:灵魂相认-张敬轩

*全文9k,灵感来自BGM,黑体字改自歌词。

*其实就是一个求抱抱的故事w

 

 

 

-“当存在的宇宙沦陷相混,赤躯贴近,灵魂共震。关于透明人的秘密,终于得到了解答。”

 

 

 

樱井翔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一个暖融融的下午。他站在电线杆旁,聚精会神地看着刚刚被自己亲手贴上去的白色小广告,因为身高差而不得不微微抬起头。他眯起在阳光的折射下透出浅褐色的眼睛,目光移动时嘴里轻轻呢喃出声。那一天阳光很好,空气中漂浮着的细小尘土在他身边静默地舞蹈,金色的光芒透过云层亲吻他的轮廓。

樱井翔看的很清楚。事实上,他能清晰地回想起那一瞬间的每一个细节。

路边几只麻雀簌然飞起,鼓动着空气扬起青年人宽大的衣角。他毫不在意地抬起手臂,揭下那张还没粘牢的轻薄纸片,仿佛午风在他的衣服间穿梭于他没有丝毫困扰。他看着他冲着纸片自说自话地点点头,用铅笔像小学生一样小心翼翼地记下自己的号码,蜷曲的睫毛随着笔画的浮动而轻微地颤抖着,宛如振翅欲飞的蝴蝶。

樱井翔忽然觉得一场他以为渺茫得看不到边际的庞大追寻,在这冥冥一刻中已得到了解答。

他转身离开,在离街角最近的一个垃圾桶,把手上剩下的所有广告都扔了进去。

 

>>>渴肤症.

 

樱井一直在寻找一个合租客,找了很久很久。身为跨国公司高层的他拥有一间很漂亮的独栋小楼,那里光线很好,院子里还有一株散发着安宁香气的美人樱。可他并不上心打理。他对待工作有一种近乎刻板的完美主义,但对于生活上的事随意到可怕。好友进门前还在为他条条框框落实到分钟的计划感叹,进屋后就只能对着满地乱丢的旧衣服翻一个白目。

他本人觉得他的生活足够好,只是有点冷清。

他需要一个房客。

 

事实上,这里来过很多很多人,有热衷于插花与养生的茶道大师,有咬着棒棒糖语气跳脱的Jump少年,甚至来过面带酡红却眼睛晶亮的邻家女孩。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从世俗意义上看,然而樱井总觉得他们都不是合适的人。他有时会想象着他已经和这间小楼融为一体,像是一份庞大的拼图在寂静中孤坐着,已经几乎要完成了,只是还缺最后一块小小的碎片。那块碎片是如此细微却不可或缺,像是一个漏着风的空洞,呼呼地往空虚的黑暗中灌着刺骨寒风,等待着某个特殊的人来填补。那必须是一个很特别的人,拥有一个正好的形状。

“就算你是太阳一样完美的正圆形,可是我心里的缺口,或许却恰恰是个歪歪扭扭的锯齿形,所以你填不了。”

樱井翔想到这样的话,又觉得有点做作。作为替代,他会面对又一个来访者的眼睛,假作畴躇半晌后说一句,“有进展我们再联系。”

他从不会再联系他们。

 

而这一次情况有所不同。

不知为何,他相信那个青年会是一个很合格的租客。

 

当门铃响起的时候,他早有准备。他不明白自己这样做的目的,却依然像是即将面见长辈的小学生一样规规矩矩地打理好每一寸头发,并且安分守己地把衬衫收到了裤腰里。他换下略显严肃的私服,用清爽的米黄色帽衫加以替代,心底的某个声音悄悄告诉他对方会喜欢这样的装扮。

对于这一次早有预谋的遇见,樱井想过一千种开场的方式,反反复复地对着镜子练习过一万次对白,可是在打开门对上对方眼睛的一瞬间,他却依然觉得如同闪电降临在脆弱的肉体之上,闪着电光的激流沿着纤细而脆弱的每一根神经直达他身上最细微的角落。

仿佛灵魂穿过无穷多个宇宙后的相认。

“请问是翔君吗?”眉眼浓丽的青年带着点微不可察的小奶音轻快地喊道,语气熟稔仿佛曾喊过千遍万遍他的名字。

 

翔君。翔君。

 

樱井翔说不出话来。他看着眼前神情热切的男孩,眼睛亮闪闪得像是盛满漫天星河。

他确认他不认识他。

但他想他们是遇见过的,在某个他也不记得的地方。

于是当这个自称松本润的男孩站在他面前的时候,樱井隐隐地感觉他找到了那块遗失已久的拼图,通过他一向嗤之以鼻的第六感。

 

松本润出奇迅速地搬了进来,一切顺利得出乎任何人的意料。二宫和也曾经断言这栋房子将永远找不到能被他樱井翔认可的人,然而这个青年只用了不到五分钟,从客厅逛到阳台的时间。

说吧,你有什么图谋,二宫和也几乎要对他翻起白眼来。

樱井翔只是摊摊手。他给的价格比较高。

噢是吗,对方终于如愿抛出一个大大的白眼。他付的钱大概只够住个地下室。

他还是个学生,给不起更高的价格很正常。他徒然地辩解着,心里也渐渐没了底。

他觉得他似乎有点病了,病因无处追查。

 

松本跟他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他能够一生悬命地连续工作40小时,但对待生活随意到可怕。松本不一样,身为设计系学生的他似乎每天上课回家之后除了修改画稿没有更多的事情需要做。他会用空余的时间把房子里的一切都收拾的井井有条,虽然这让樱井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甚至找不到自己的袜子在哪里。他也会在每天夕阳斜照的时候用小狗形状的长嘴壶给窗台上的十几盆盆栽一株株浇水,再逐个送上今日份的问候。当听到樱井开门的声音时,他会背过身,送上一个大大的笑容。

坦诚得恍如隔世。

在樱井翔消化完他这个毫无来由的念头之前,松本会进入厨房给他做一桌丰盛的料理。

 

自从松本润入住这间屋子,樱井翔终于戒掉了便当与速溶饮料。

他使他变得更加健康,却也渐渐病了。

樱井翔危险地感觉到这一点。当他把一块鲜美的赤贝放进嘴里的同时,眼睛却紧紧地盯着松本搭在餐桌边上的那双手。白皙而纤长,带着少年人的温度。

当他意识到他有强烈的触摸那双手的欲望时,樱井翔为自己彻彻底底地下了最后通牒。

他病了。

 

樱井翔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过分的身体接触的人,因此这种从身体深处无由燃起的触摸那片肌肤的渴望只可能是机体运行错误导致的,一次尴尬的意外。他对自己的这种期望感到震惊而害怕,却又从未想过移除病原。

情况糟糕到樱井能从对方的一言一行中觉察出诱惑来,即使对方并无这个打算。他撩头发的时候,他无意识地舔着下唇的时候,他小心翼翼地替自己挑出面里的香菜的时候,他把筷子咬在嘴里轻轻搅拌锅里的浓汤的时候,他垂下眼睛在画布上填上新的一笔,然后背过身指挥自己给他递一支未开封的颜料的时候。松本润的一举一动总像一股羽毛,轻轻骚动在他心上,若有若无却无法忽略。一点点细微的动作都让他在深夜里辗转难眠。

在这样煎熬的夜晚,他总会做一些荒谬的梦。

在陌生的场景中,他依然是童年记忆里金发桀骜的模样,而松本,却出乎意料地乖顺,完全不像那个冷下脸来连自己都有点害怕的浓颜艺术家。在梦里,身旁的孩童在哄笑,他们坐在玩具木马上,松本黏乎乎地趴在他背上,当自己拉过他的手环在腰间的时候,他会红着脸有些别扭。

是love还是like呢。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

樱井翔从梦境中惊醒过来的时候松本刚好从门口路过。

早餐我给你做了荞麦面和温泉蛋。他说,手上带着斑驳的油彩,神情疲惫,眼神平静。

果然又是勤奋地在熬夜练习。

怎么可能呢。他笑自己。一生悬命为理想拼搏的松本,怎么可能有过那样柔软的时刻呢。

 

他唯一可以确定的事实是,他病了,一种极其稀有,目标明确的病症。

名字叫松本润。

樱井翔搞不定自己的身体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是无法停下想要拥抱那副温热的躯体的念头。愿望的积累随着时间愈发的强烈起来,像是沉寂已久的火焰骤然如宝石般熊熊点燃。他心里隐隐觉得这样的接触能弥补某段空缺的时光,可又说不出来龙去脉。他只能压抑着,咬着牙试图闪避,闪避到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住的几乎要燃烧起来。他说不清自己隐忍了多久,直到松本润听到他低弱无助的哼哼声,深夜冲进他的房间,用手背覆上他火热的额头,他才觉得如释重负。

“你发烧了。”他听到那个温柔的奶油音语带焦急。

“你需要一个医生。你病的很严重。”

是的。樱井翔想。他的确病的很严重。

 

松本固执地替他请了一周假,让他在家里卧床休息。他终于能安定地躺在家里,在温暖的被窝里满足一下内心最初始的愿望。他会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眼睛,在满档的工作日里难能地发一会儿呆,等着他好心却又一无所知的室友进入房间,一脸无奈地把他的被子拉开,给他递过一碗刚刚热好的牛奶。

“别用那种眼神盯着我。我明天还是要替你请假。”

拥有桃花眼的青年一脸正直地说。“翔君的工作太辛苦了,你需要足够的休息。”

说这种话的时候他会把碗平稳地递过来,或是细心地替他掖好被角。这种情况下他的手指就会无意识地触碰到他。若有若无的接触让樱井感到不满足,他干脆借着病人身份伸手握住青年的手腕。

“今晚吃什么。”

他眨着圆圆的大眼睛,猜测着他大概受不住自己的撒娇。

果然长相立派的人往往内心格外柔软。他没有甩开自己的手,反而把另一边手也覆了上来。“猪排饭,我现在去准备。”

忽然叠加的温度让樱井浑身一颤,好像每一寸接触着的肌肤都能顺着体内纤细脆弱的神经直接触碰到对方的灵魂。那个敏感却精致的灵魂。这不会让他感到轻松,只会让他拥抱松本的欲望更加强烈,仿佛这样紧密的接触是亏欠多年的债,而他分秒必争地希望把它讨回来。他内心里经过呼啸着的一瞬纠结后把五指扣入对方手间,掌心的温度使他安定下来。

青年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却没有闪躲。

“谢谢你,松本桑。”他故作镇定地说。

 

樱井翔自认为是一个从不一见钟情的人。喜欢需要在日积月累的认识当中积累成爱,他坚持这么认为着。所以他想,他对于接触松本这件事出奇的渴望大概并非源于情感,而是某种症结未明的奇怪执念。当他似有似无地试图和二宫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对方只会送给他一个名叫你很无聊的眼神,然后低头继续整理他的财务报表。

大概这确实是难以理解的。面对一个萍水相逢的青年,莫名其妙的一眼相中了。如果这被二宫解释成为见色起意的话,樱井只能用摆出自己奇怪的病症来辩解。

 

事实上,当他遇见松本的那一瞬间,他就觉得,他们已经共度了长长的一生。

 

如果能和松本共度一生,那将会是怎样的?他时常忍不住问自己这个问题。

他无法想象出那样的场景。

松本是天赋异禀而有主见的,甚至带点浪漫主义的诗人气息。而樱井从小就有叛逆少年的潜质,内心深处的骄傲仿佛随时能够化成实质刺伤身边的任何人。

没有经过岁月的打磨,他们大概从小就不会合的太来。

他无奈地在心底为自己下了结论,可是身体却阳奉阴违,令他在无名的梦境中,再次遇见了年少的他和他。

他看到梦境中的他和他如何走过黏乎乎的少年时代,每一秒都热烈的像阳光,令旁人不敢直视。即使在无声的梦境中,他都能听到自己几乎要震翻天花板的疑问声。

不可能的。骄傲到不可一世的自己绝不可能像一个欧巴桑一样苦口婆心地劝留着长发的小毛孩认真学习。成熟坚定的松本也从不会露出那种向往繁星似的眼神。

“我是翔君的头号粉丝噢。”

“是love还是like呢?”

“杀了你噢。”

他一边在梦中极力抵赖,一边羡慕着两个无知无畏的少年。他们会并肩坐在电车上,紧紧地挨在一起,在无声的车厢里交头接耳着只有他们能听得明白的冷笑话,眉眼中没有一丝岁月的伤痕。他们几乎整个依靠在彼此身上,像是要吸取彼此身上的所有热量那样紧密。

来自松本的温度。

这个念头让他觉得无比憧憬,却又无比陌生。

 

樱井想,在梦里虚构出一段他和室友的前世今生大概也算是他怪病的一部分,即使听起来有些诡异。更诡异的是,在每一个夜晚里,松本都如约在他的梦里出现,像是永远播不完的晨间剧。

当樱井意识到的时候,梦里的两个少年已经陷入冷战期,像小行星相撞那样不死不休地决裂了。他不知道理由,只看见两个五官尚未完全张开的少年已经摆出成年人似的冷漠面容,远远地坐在长凳的两端,不愿搭理彼此。他们不愿意对上眼睛,不愿意温言相向,甚至不敢坦诚地把手搭在彼此身上。36岁的樱井只觉得他们俩幼稚,明明眼角眉梢都偷眼看着彼此,却又要装作毫不在意,像是抢了对方冰棍又倔强不肯道歉的小学生。

可惜他的评价没能让他们听见。整个梦境都仿佛凝滞了似的,唯有无限延伸的长线穿过长的好像永远过不完的时光。

醒来的时候松本已经出门了,画架上未完成的画被他用白布紧紧地遮盖着。清晨熹微的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空气中弥漫着美人樱的香气。

松本于他就是这样的一个存在,樱井想着,起身扯过枕边的领带和衬衫。

金色阳光下被遮掩着的画。充满吸引力,却又充满秘密。

好吧,说实话,他有点想念这个孩子。

 

把这样的想法说出口是奇怪的,所以樱井选择一言不发。

他依然维持着朝九晚五的精英作息,亦不打扰松本早出晚归的创作生活。他们住在同一屋檐下,但是能交流的话题很少。他看不懂他的财务报表,他也不了解他的奇思妙想。大多数时候他们只是在彼此进门时点点头打个招呼,然后坐下来共享一顿温热的晚餐。

窗外依然能听到邻居家客厅里传来合家欢乐的音乐声。他们面对彼此,安静地吃着。松本偶尔把他碗里的香菜挑出来,再夹给他一块赤贝。樱井这时候就会一副成熟风范地开几个玩笑,让对方咬着嘴唇努力憋笑。直到其中一方因为工作原因提早离开餐桌。

这是他们一天当中唯一的交集。

在这样的夜晚里,樱井不出意料地依然梦到了他和他。

炽烫在漫长的时光中消融成室温,故作无心的关怀最终被聚少离多冲散。

他看到他们逐渐成名,从潮湿的地下室走上万人簇拥的体育场。岁月终于弥合了年少争吵的伤疤,可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安安静静地对对方说一句原谅。他们总在不同的地方为生活奔走,等到终于有机会坐下来,开口才发现已经无话可说。

他不知道他经历了怎样的一天,遇见了怎样的人。他也没法再和他一起偷笑着揶揄旁人,说出那些只有他们知道的冷笑话。

在他们来得及反应过来前,时间和成长已经替他们分开了彼此。

在梦境里的樱井像是无声的幽灵,俯瞰着虚幻的松本润与他本人。看着他们明明为彼此的一举一动所牵动着,却再未能像少年时般紧靠,中间总是隔着能坐下一个透明人的距离。

那有有所不同了。他听到松本的声音一遍遍的重复着。

喜欢的是身为成员的距离感。

那不是love。

樱井翔再度从梦中惊醒。对面房间的灯依然开着,窗外是广袤无声的夜色。大大的画板挡住了松本的脸,但樱井可以想象,此刻的他一定安静地移动着画笔,眼神中是清澈如流泉的温柔。

他是个浪漫主义者,温柔而敏感,但他同时又是个极致克己者,坚定地披荆斩棘,走向属于自己的王座。

他从被窝里看着他的影子,梦境中的软糯少年音在耳边越发清晰。

“我是翔君的头号粉丝噢。”

可是。

“我会长成一个立派的男人。”

 

樱井翔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格外荒谬,却又忍不住开始观察松本和梦里何其相似。他笑起来会鼓起大福一样的腮帮子,遇到激动的事还是会经常掉眼泪,偶尔耍起赖也会像极了那个二十代未经世事的小鬼。但他也像那个站在舞台中央高声说着要带给世界幸福的男人,同样拥有审视画稿时的严苛,坚持想法时的倔强,和拿起画笔时无比坚毅的眼神。

而当他们晚上坐在桌前,在暖黄色的灯光下用筷子和彼此抢夺一条秋刀鱼的时候,樱井又觉得,他依然是梦境最初那个缺着门牙依然笑得开怀的未成年。

他的猜测如此脆弱,却又具有吸引力。理智如他,对于梦里的虚妄故事,竟也有几分当真。


他发现他竟然无法准确地说出是什么让另一个世界的他和他分开。

头号粉丝最终没能和爱豆在一起。

头号粉丝最终成了爱豆永远得不到的那个人。

此话若当真,何其讽刺。

他拼命说服自己,这只是个梦境。可即便如此,那个透明人的距离也像是一根隐刺,让他的心脏时不时抽动着疼痛。

他是多么急切地想要拥抱他。可他只是拿起画笔,没给他一个眼神。

 

梦境依然在延续。

这一次,当他意识到时,他已经在一场婚礼上。

他和松本一人站在通道的一端,静静凝视着彼此的眼睛。他看到仿佛已经跨入四十代的自己身上穿着黑色的礼服,神情有些疲惫,眼睛却还执着地黏着在大厅另一端穿着白色西服的男人身上。那是四十代的松润。他梳着一丝不苟的背头,眉眼依然浓丽,表情却无比平静。他们中间隔着一道拱门,长长的走廊上铺满粉红色的花瓣。

樱井在无声的悬空中期待着白色礼服的男人向十年后的自己走去。

但他没有。

进行曲响起,一个女人挽住了自己的手腕。

他听到她说,走吧。身边的人群随之高声地起哄。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有如千斤般沉重,他竭力想要抽身,脚步却纹丝不动。他的手指激烈地颤抖起来,手中原本紧握的红绒戒指盒落到了地上,发出微不可闻的砰的一声。于是他听到命运不怀好意的笑声。那枚银色的指环从盒子中滚落,调皮地向前滚动着,沿着那条长长的,长长的,他曾以为他们俩会并肩走过的无尽红毯,来到远远的那头,松本润白色的皮鞋下。

松本把它捡起来,看着他笑了。

“这么重要的东西,翔君可不能弄丢了。”

樱井翔忽然觉得一股强烈的电流冲过他的身体,让他遏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最重要的东西,已经被他弄丢了。

他看到自己忽然发了疯似的甩开身边人的手,沿着那条似乎永远看不到头的红毯,向那个白色的身影跑去。松本的眉目平静,眼神中却闪着无名光亮。他没有转身,也没有阻止他。

他看到松本的身影渐渐近了,嘴角抑制不住地咧出一个笑容来,伸出手想拉住他的手腕,却一把抓了个空。

 

他的整个身体穿过徒然的空气。

漫天粉色花瓣扬起,模糊了他的眼睛。

下一秒,他又回到了少年时。

 

松本站在距离他半步的前方,长长的头发盖住了脖颈。他回过头,对自己招招手笑着,嘴咧的大大的。

他看到那个金发的幼稚鬼故作不情愿地伸出手去,刻意放慢了脚步,眼角眉梢却是掩抑不住的笑意。

他意识到身为旁观者的自己发不出声音,可却能清楚地看见十几岁的自己眼中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万物都恍然失色,黑白无尽的茫茫人海中,唯有他是鲜活的。

彩色的少年冲自己伸出手来。

 

樱井被梦境束缚着,喉咙中发不出任何声音。可他却声嘶力竭地呐喊起来,挥动着虚无的手臂。

他多想让二十年前的自己听到他的呐喊。

抓住他,抓住他!

他已见过未来纷繁世界太多诱惑。他已明白,他们终将会点燃整个国度。

他们将会一起在万人声浪中为世界带来幸福,可他们也将失去毫不掩饰的温柔的权力。他们会走向无法逆转的,没有彼此的未来。

此时此刻,在这个梦里,他什么都不想去考虑。面对这个对于未来一无所知的少年,樱井翔竭力地嘶吼着,即使发不出声音。

抓住他的手!白痴!抱住他!

“人生中最美好的那天啊——大概是遇见翔君的那天吧。”

梦里的少年说。

我也是。我也是。

他感到自己的手指在颤抖。他听到话从舌尖不由自主地涌出来。他替那个金发少年大声回答道。

梦中的少年向他伸出手来。

他向前拼命地扑去。

 

浑身一阵脱力,眼前两个指尖几乎相触的少年瞬间幻灭,留下他睁大眼睛冲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大口地喘息。

他摸了摸脸颊,才发现自己脸上凉凉的一大片。

门被推开,松本走进来。

“怎么了,翔君——”

然后被紧紧抱住了。对方像是着了魔一样用尽平生力气抱住了他。

樱井什么都没有说,他却分明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悲伤的气息。下意识地,他紧紧反抱住他,轻轻拍打他背脊。

“我在,翔君,我一直在。”

 

松本的身上有一股特殊的气息,像是清淡的古龙水混杂着颜料的气息,像是某种迷药般让人上瘾。当樱井紧紧抱住他的时候,他甚至能触摸到对方衬衫上未干的斑点。

那副被白布紧紧遮掩着的画。

忽然一个毫无来由的念头进入他的脑海。

樱井翔确认自己是疯了,因为他在下一秒拉起松本润冲向对方的房间。

“翔君!”对方的声音有些慌张。樱井想打开电灯,却被松本迅速地摁住了手。

“怎么了?”

对方忽然慌张起来。“你在这里等着我。”然后窜进房间里去。樱井等了半晌,还是忍不住悄悄跟了进去。

无光的画室内,松本正弯着腰在房间里整理着散乱一地的画笔,木架上的白布因为慌张盖的歪歪扭扭,画上的轮廓看起来十分熟悉。

“翔君——”

来不及青年伸出手阻止,樱井已经伸出手揭开了布。

画上赫然是两个人。他们骑在摇摇晃晃的玩具木马上,一个紧紧环着一个的腰,笑容明亮仿佛那天午后金色的阳光。

那是二十年前的樱井翔和松本润。

紧紧拥抱着彼此,不留任何缝隙。

 

他和他,同样一个梦。

 

在没开灯的房间里,樱井定定地注视着那双眼睛,总觉得熟悉。

像是上辈子,在最遥远的某个宇宙里,也曾有过这样一个长着浓浓眉毛大大眼睛的青年在自己身边咫尺。他们曾在无数灯光下并肩,在万人声浪中牵手,在黑暗中低声勉励彼此,又在无声寂静中对上眼神。

而在此时此地,他终于得以确认。他们梦着同样的梦,念着同样的念。

 

上一世,他们都是幼稚鬼。

而这一世,他和他都选择了坦诚。

这样的认识让樱井翔觉得眼眶发热。

也许,置身另外一个宇宙中的樱井翔正用愕然的眼神审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因为他在松本慌张地找到借口之前已经一把扑了过去。

终于完完整整地正面拥抱住了。

手臂环住躯体,脖颈抵在肩窝。他完完全全地拥有着他身上的热气,连带着像是煮熟的虾子一样迅速变红的耳根。他抱的很用力很用力,像是梦里那二十年亏欠的份也要一并讨回来似的。他确认自己胸腔里的心脏正在以爆炸式的速度疯狂地跳动着,将微沸的血液送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伴随着松本怀里残留的令人安定的油彩气味,生发出一种无法言明的满足感。

 

他又想起梦境中那个强硬地拉过松本的手环在自己腰上的少年。

这才是他们本应该有的模样。

透明人不能分开他们,怄气不能,岁月也不能。这一刻,在此时此刻的这个宇宙中,他确认他欢喜他,他用力拥抱住他。

他感受到对方的手停顿了片刻后,紧紧反抱住他的背。

是love,还是like呢?梦境中的少年在发难。

他只是将他抱的更紧了一些,像是要揉进身体里一样用力。

樱井翔想,他早已得到了回答。

 

樱井翔确认自己是病着的,并且是某种随着时间几何层级累计的晚期,可他一点都不感到担忧,因为治愈的灵药得来已经十分轻易。

来自松本润的一个拥抱。

他和他不同于世上其他所有的情人。他们从来不粘腻在一起。

他们只是在午休期间头碰头共享一份温热的便当。松本会细细地替他分好食,他会趁机讲几个并不好笑的冷笑话,得到对方一个福至心灵的眼神。他们会迅速地度过午后短暂的一段共处的时光,然后再度分开,在城市不同的角落继续各自的拼搏。直到夜幕降临,才会再次回到同一栋小楼中。稍迟归来的他会从背后拥抱住他,不顾他嘟嘟囔囔的不满,像是上辈子已经进行过千千万万次般熟稔。在宁静的夜色中,他们会把头深深地埋进对方的颈窝里,仿佛透过那肌肤上隐隐散发出的气息能使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里都沾染上属于彼此的痕迹。他们会安静地拥抱很久很久,直到油锅里传来可疑的烧焦味。

“让开让开——”

“右手边的油罐,给我,快快快!”

邻居家的客厅里一如往常地播放着剧情拖沓的肥皂剧,欢乐的音乐软绵绵地飘散在空气中。

 

他们之间没有秘密。只有彼此都心领神会却又都认为无关紧要的细节。

关于爱情,关于喜欢。

以至于直到很多年后,他们才会在无心之时用最低的声响知会了彼此。

如此简单而流畅,一个昭然若揭的事实,从来不必大声回答。

 一切都已经在那个命中注定的下午,当他对上他的眼睛时得到了答案。

灵魂穿越过无穷多个宇宙后的彼此相认。于是时空得以相混,赤躯贴近,灵魂共震。

跨越十余年的疑问终于被揭开。

关于透明人。关于拥抱。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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